陳若鵬太太
何謂幸福的人生
幸福是甚麼?是『擁有財富 + 家庭美滿 + 事業有成 』?非也!若是欠缺了最重要的元素『健康』,這絕對不會是幸福的人生。
這個道理在於長期病患的一群及其家人裡,是最能深深感受得到!
自一九九三年聽到醫生陳述丈夫的病情:『現在已是肝硬化的晚期了!』這一刻開始,已奪走了我享有的幸福快樂,面對一切的種種壓力令笑容不再浮現。估計不到人生的變化來得如此急速,起初接受不了這殘酷的消息,也曾抱怨『為何偏偏選中我』!不甘的是因為他當時只得三十五歲,正值黃金之年,可惜命中註定他出生時已從母體感染了乙型肝炎,是鐵一般的事實,逃也逃不了,世界不會因你而改變,生活依然要繼續。積極面對,做應做的事才是真正的方向。
我希望把丈夫生命完結的時間推遲,好好保養他的身體。不讓他再受其他壓力,遇上困難事,我只能默默去解決。不斷去尋找這方面的知識,也試過委實亂求醫之過程,誰說那兒有奇蹟、那醫生的醫術了得、那些保健產品會改善病情一一都去試;亦嘗試帶丈夫天天到中醫師那裏飲用他的獨門秘方。丈夫病情並沒有因此而好轉,卻是負擔了一大筆醫療開支!
他的病不僅是他的個人問題,在家庭裡帶來了很大的沖擊,引發了骨牌效應,例如子女當時年紀小,小學生並不太懂得處理家中的變化,記得有一次學校社工打電話給我,要安排做家訪,原因是發覺孩子很不開心,要找出正確影響的源頭;他的父母親也意識到他並沒有能力照顧終老,亦考慮新的生活動向而遷走;也計劃結束經營日夜忙碌的事業,目的是爭取多點相伴時刻。
淺談病變
常言病向淺中醫,卻因肝臟疾病常識膚淺,疏忽了那似乎無症狀的表面,病發時已經晚期,也是重症階段,家庭醫生立即轉介丈夫往瑪麗醫院求醫,那時肝臟移植在本港並未成熟,根本沒有考慮的機會。肝臟科仍未有專科的門診,甚至因為瑪麗醫院擴建而要轉往西營盤診所,往往診治要等候上一整天,由於受到病假太多的壓力而轉往私營診治!
丈夫病情並未有因長期的治療而改善,反之就病變帶來的影響令體質越來越差,隨肝硬化引發而來的症狀紛紛湧現,肝臟的靜脈血管壓力過高,導致食道靜脈曲張、潰瘍,為了阻止吐血出現,要活生生地於十多處曲張的部位套上橡皮圈。經常地發燒、腎功能亦因失調而退化了、胰島素無法分泌而引起糖尿病、脾土不開,更膨脹好幾倍、高血壓引起的暈眩經常跌倒撞傷發瘀、血小板之低,連抽骨髓檢驗也不宜,入院的次數也越來越頻密,醫院彷彿是渡假的場所!
性格做成了命運,他那樂天的性格也許幫助他能夠熬過這些年月,甚至等待到孩子的成長,而且救了他。到了2000年家庭醫生表示要隨時有心理準備,除了換肝已別無他法,而他所能做的亦到此為止,唯有重返瑪麗醫院求助。
當在醫院談論肝移植之問題,輪候遺贈肝已不知等到何年何月,問題是連等的時間也沒有!請求醫生讓我負這個責任,那時的他仍然躺臥在床上,起了很大的反應並向醫生說:『她願意捐,我不願受』,當然醫生是會按他的意願而為。為此苦惱的我隨後跑到在K座的電梯的大堂,面向着山邊的大玻璃窗痛哭,淚水不禁像泉湧般落下,旁若無人。往後在醫院看到別人同一樣的情況,內心最能感受到他們的心境,別人是幫不了,最好別作打擾。
那時的傷心是知道離別使者已在門外等待、是眼白白地看着他一天的比一天痛苦、是我無能力幫助他解決問題、是聽取醫生的意見,讓孩子來嘗試!試問世上有那一個父母願意讓孩子去冒險,把他帶上屠宰場?我明白他拒絕的內心原因,凡手術沒有百份百的成功,他走了家庭最壞的是變成單親,在手術中若是出了岔子,家裡的孩子便變成無親無故,更甚至要輟學!
醫生再三提醒:『愈遲去解決問題,相對成功率愈低!』。有一天,十八歲的大兒子走到醫院來對他說:『維持一個完整的家庭我也有責任。』他的誠懇態度軟化了他的執着。刻骨銘心的時刻手術那天的清早隨着兒子推往手術的那一刻,好比千刀萬剮的割在身,一家四口子中,有一半要面對着手術的風險,過去丈夫多年抗病的掙扎,在我立場已經接受了這命運的現實,可是孩子若是在手術中承受了任何風險,我將會抱憾終生!內心不停地向命運的主宰祈求他倆平安推出手術室,尤其是兒子!每分每刻的忐忑不安,害怕手術風險的變數產生,整天與女兒相依守候,沒有離開醫院是為了隨時候命。幸得姐弟、好友紛紛到來支持鼓勵,直至看見孩子從手術室轉往深切治療,從呼喚中得到他的回應那一刻才如釋重負。
人生的得着
多年受病魔的纏繞,苟延殘喘的體質使他康復過程漫長,如糖尿病令傷口癒合困難、膽管閉塞、套腸、小腸氣⋯⋯等等的後遺症使他於移植後依然經常進出醫院。十多年的掙扎過程裡,不知有多少個大年初一、端午節、中秋節、聖誕節、甚至生日都在醫院裡度過,記得他第三次要在醫院裡過生日之前,他千叮萬囑切忌再買生日蛋糕到醫院給他,這已變成了他的忌諱。所以非常了解別的患者所面對的一切痛苦、困難與心境,因為大家都涉險在同一的命途中。子女們也因為在艱苦中成長,磨練得比同齡的更懂事、更成熟,這樣已經足以令我值得安慰。
抗爭過程的經歷,深深感受到醫護界的恩惠,對他們的努力不懈、關懷照顧 無言感 激,更體 會到 在醫者而言:『人雖不及救之 未有不惻焉動於中者』。亦意識到他現在的生命已經是賺取得來,除了他個人的努力,扶助他的不乏有教授、醫生、護士、兒子、家人、甚至病友。既已受惠於社群,更理應盡其社會責任予以回報,事實施比受更為有福。
領悟到「庖丁解牛」的養生之道在於順應自然,才能保護身體和天性,不善養生的人,容易傷性毀命。也啟發了人生原來是很簡單,遇困難事都應該向前看,懂得「珍惜、知足、感恩」你就擁有了生命的快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