換肝七年話當年
吳淑惠
2008年6月,我由台灣來香港瑪麗醫院肝臟移植科覆診,偶然看到門診門口的告示板上寫着肝康會徵稿啟示。
我內心非常雀躍,因為我的換肝歷程,時時在我腦中顯現。七年來,說不盡的感激又感激。不吐不快,我要藉此機會用笨拙的筆訴說當年我的情形,但筆墨仍只能訴說一二 ⋯⋯
2001年4月,我來香港換肝,當時我肝硬化末期,伴有腹水及兩顆腫瘤。我已深知,時日不多,只是日日苦撐,眼看周遭親友往生,我放不下自己還有一個智障女兒,心甚痛苦。當時我弟從網路得知換肝可救命,但當時去登記等待肝臟移植的,恐怕兩年都輪不到我,於是我的女婿挺身而出要捐肝給我,可是台灣礙於法令,不接受三等親之外的人捐肝。我的家人全是B肝帶原者,女婿是五等姻親。我弟弟就打電話給香港的范上達教授,認真詢問女婿捐肝會否影響到自己的健康等等。范教授回答都沒有問題,只這麼一句,我們頓時燃起重拾健康的希望,一家人陪伴來到香港換肝。就這樣我去換肝歷經19個小時,我的家人在門口等候很久,都說不見醫生出來。之後只見我滿身插管被推出來,我醒來後,內心喜悅,但也深覺愧疚,因為我是倒臥着,而醫生是站立着,想像他們19個小時,一定是汗流夾背,精神緊繃,三餐不繼,廢寢忘食。他們那靈巧的手,除了切還要接,還要縫,神經接神經,血管接血管。手術的高難度乃當今最難的功夫,當時活體移植手術,世界也在效法。醫生是經過無數次勤練從動物實驗中,取得經驗而應用在人身上,他們的高超技術已到爐火純青,在我們換肝人中間無不讚頌。我共住了十天很順利就出院了,卻在第21天,有點發燒而再住院,檢查後發現肝動脈阻塞,伴同膽漏。經過抽 肝組織,肚子旁邊掛導管流膽汁,又是全身管子連儀器,進進出出,深切病房,我的新肝竟然有1/6是黑的,也就是說已經壞死了1/6,本來一個受肝者,要有2/3的肝,才能維生,現在只剩下2/3X(1-1/6)=5/9,這樣的肝不能活,我整個人覺得好辛苦,呼吸氣喘如牛,沒有食慾,忽冷忽熱,苦撐着靠點滴過日。但是醫生卻胸有成竹的說,沒有問題,但最好就是再換一次肝,可是那來的肝,香港是沒有死刑的地方,一般人的觀念也想留全屍,所以也不會捐肝,唯一的希望是意外身故,並且願意捐肝,這希望甚微。不過我自己也作了心理準備,想還是順其自然,不要奢望,我年紀也大了,多動一次刀,徒增痛苦,所以我自己已做好心理準備,不想再換肝了。但范上達教授,盧寵茂教授,廖子良醫生,天天巡房時,竟一再鼓勵及加油打氣。說就算無人捐肝也會有意外的肝,按照瑪麗醫院的慣例,一個月起碼都有兩個肝。我是優先順位的,即便是血型不同,也可以換,後續他們有辦法處理。他們篤定一切又是沒有問題。我一臉茫然,其他已經換肝的病友(肝康會)也堅定的說,把一切擔憂交給醫生,叫我放心,他們是很有辦法的。
我是一個基督徒,我知道生命是上帝在掌管,也許上帝已派了那麼有愛心的天使,來拯救我。我看着他們這些白衣天使,簡直就想像他們真的是上帝賜能力,賜愛心在他們身上,他們在守護我。在病榻中,我覺得這三位醫生未曾有假期。因為我看見他們一天數次,有時清早,有時深夜來巡房。就連星期六、日,也看到他們。有一天我沒有看到范教授,我說沒有看到范教授,病房護士說他昨天去法國開會,並且昨晚還 打 電話來詢問你 (吳淑惠)的病況。當時我熱淚盈眶,這麼好的醫生那裡去找。他們真是全心全意,心裡記掛的是病人的身心靈。他們出國了也沒有置身度外,他們把醫治病人當成是一種美好的事業。所以在他們身上除了高超不凡的技術,還有人間少有的愛心、恆心、耐心。他們真是顧念我們,其實我們算甚麼,他們所做的正在寫這世界的歷史,多麼可敬,多麼偉大。盧教授非常平易近人,他不諱言說:他們也會有疏失,我真不知要如何安慰他,因為他們太好了,太謙卑了。
在B3病房我也看護士們的態度和藹可親,做事十分認真,又勤勞。我在大陸、香港、台灣都住過醫院。但是香港特別不同,也許是制度上的問題,護士有按時間要我們下床運動,(重病者除外)他們定期幫我們換床單,摺床鋪,不准有家人隨伺在旁邊,家人另有探訪時間,其他都是護士代勞,定時送藥,送飯菜,陪伴聊天,上至梳洗,下至幫忙便溺,不像其他國家,一人生病,全家累倒。護士會問,家屬在哪?如果是病情輕的,自己可以料理,病情重的,可要家人或請看護不可。所以我心想,香港護士們肩負這麼多事情,真正減少了家屬的困擾跟負擔。他們是鐵打的神仙。而且也是無怨無悔,笑面迎人,讓我覺得好溫馨,在他們的悉心照顧下,我有點不捨離開。
我更要說的是在這段期間,上帝干預了這件事,因為瑪麗醫院,頭一個月沒有肝來,第二個月,也沒有符合我的血型,而這中間,這三位醫生再一次發揮他們的聰明才智,用許多方法為我打醫療補營養,我原先換肝失去的20磅體重也還回來了。我的1/6黑色肝也退回去一點,留在外面的膽汁有一天也涸乾了,我那忐忑不安的心情也好起來了,我自己本來也不願意再開刀,竟然不必再換第二次肝,我活得很好,終於可以出院了。
護士中有一位叫林家瑤的姑娘(香港護士都叫姑娘)據說是教授與病人之間的溝通橋樑,她的記憶力超強,她可以滾瓜爛熟的說出你的用藥名稱、數量、時間。我每次港、台來回覆診抽血。第二天打電話問她,我的酵數如何?她可以馬上按電腦告訴你,她連身份證號碼都印在腦中了,我十分佩服。
總之這個醫療團隊,讓人放心,折服。我的換肝歷程雖辛苦,一個月一次來覆診。乃因我要吃一顆「怡肝健」的藥。此藥台灣不供應,我每個月一次來港。2006年改三個月一次,2007年到至今改半年一次,我是怕坐飛機的人,這樣也近60幾趟,已練就了,我雖然辛苦但不痛苦,還帶喜樂,活着的七年來也非常值得,讓我經歷了愛,並時常以感恩的心,帶給別人喜樂。非常感謝這個醫療團隊。讓我重獲健康,並愉悅的迎接上帝賜與的每一天。